“万里何所行,榆溪筑长城”,历史上曾经屡屡以大漠风沙意象示人的“边地”“边城”——陕西省榆林市,近年来风头正劲;尤其是近3年间,榆林不仅地区生产总值跃居中西部非省会第一位,而且连续多年呈现人口净流入态势。
“人财两旺”的榆林是如何华丽转身的?这种“陡然而起”能否持续下去?颇为引人关注。
这是一方寸土寸金的“宝藏之城”。煤炭、石油、天然气、岩盐等能源矿产资源富集一地,世界少有。得益于此,榆林市的地区生产总值连年进位,2022年突破6500多亿元,位列中西部非省会城市第一。
这是一块格外脆弱的生态要地。黄河中游“几”字弯中心的区位,为榆林打下厚重的黄色烙印。万里长城横贯东西,北部是毛乌素沙地,是京津风沙源治理、三北防护林工程建设重点区域;南部是黄土高坡,是国家黄土高原丘陵沟壑水土保持生态功能区。
“熙熙九边重镇,煌煌文化名城,泱泱能源大市”。资源富集得天独厚,生态脆弱举世皆知——既相伴相生,又相生相克。
2021年9月,习来到陕西榆林考察调研时曾感慨:“我当年在延川插队的时候,榆林是全陕西最穷的地方。这边人口稠密,但缺吃少喝,都是汤汤水水过日子。后来一经发现了能源,并且有能力开采、发展能源产业,完全不同了。这也就是不到半个世纪的光景,榆林繁荣起来了。”
新时代,榆林正处在转型发展、登高望远的重大窗口期,能源化工领域特别是煤化工产业要高端化、多元化、低碳化发展;同时生态成果要进一步巩固提高,还面临区域发展不平衡、经济结构单一等问题。面对多重挑战,背后蕴藏的是如何高质量发展的逻辑,也是类似区域需要探索创新的一个样本。在习考察榆林两周年之际,调研组来此探寻榆林如何破题。
行走在榆林北部的毛乌素沙地边缘,感受到阵阵微风。榆林市榆阳区小纪汗林场场长罗向军指着远处的10万亩樟子松说,“这是榆林人70多年的绿化成果,历届党委、政府不断摸索、持之以恒”。
在这70年的探索中,有位治沙者颇具代表性——全国劳动模范张应龙。“为了专心治沙,40岁时我辞掉了原有工作,家人对此非常不理解,甚至很长时间都不和我来往,但我觉得,只要是正确的事就应该坚持做下去,不能服输,不能放弃。”张应龙说。
坚持做正确的事,一干就是20年。如今,尽管张应龙已年满60岁,但当他聊起治沙造林时,精神头却比年轻人还要足。他告诉记者,治沙模式创新还有不少难题待解,希望借助政策支持、联合科研院所以及企业等各方力量,努力接近治沙的最高境界——唤醒自然的生命力量。
“治沙要研究风、土、水的运行规律,顺应自然、重塑生态。”张应龙说,科学治沙分三步走。第一步,掌握风的规律,搭设障蔽、固定流沙,让沙子静下来;第二步,解决保水问题,根据降水量、降水规律来决定种什么、种多少,在此基础上,飞播造林、人工种草、栽植灌木,把流沙固定或半固定;第三步,再造人工生态环境,栽植樟子松、紫穗槐、长柄扁桃等,把流沙“拴住”,最终形成针阔叶、乔灌草结合的稳定防护林体系。
人不负青山,青山定不负人。治沙人辈辈相传、代代接力,榆林市的林木覆盖率已经由新中国成立初期的0.9%升至36%,860万亩流沙全部得到了固定或半固定,沙区植被平均盖度达60%。得益于此,陕西省的绿色版图向北推进了400多公里。
在红石峡沙地植物园,记者看到,为了更加科学、高效地治沙造林,科研人员开启了一项“树干液流”新试验——在樟子松的树干上绑光伏传感器,精准测算一棵树需要多少水分,进而决定一亩地应该种几棵树。“试验已经进行了两年时间,从目前的数据看,一亩地种植17棵至22棵树比较科学,太疏了起不到防沙效果,太密了地下水承受不了。”陕西省林业科学院治沙研究所所长高荣说。
拴住了流沙,还要拦住泥沙。在榆林南部的黄土丘陵沟壑区,水土流失是最严重的问题。为了深入贯彻落实习来陕考察的重要讲话、重要指示精神,榆林市委、市政府在已成立“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领导小组”的基础上,2022年5月又在陕西省内率先成立了水土保持委员会,加快实施水土保持重点项目。
“水土保持的研究要点有三,一是研究水土流失规律,二是创新水土治理的措施,三是深入开展自然恢复研究。”黄河水利委员会黄河水土保持绥德治理监督局教授级高级工程师党维勤说,其中,水保治理措施可围绕三方面开展,工程措施包括建设淤地坝、梯田、水平沟等;植物措施要因地制宜,研究种什么树和草;农业耕作措施是保障耕地不发生水土流失的关键。
位于米脂县的高西沟村是水土保持的“优等生”,被习称为“黄土高原生态治理的一个样板”,其模式现已向全市推广。目前,全村40架山、21条沟的治理程度为78%,林草覆盖率达64%;在777亩基本农田中,380亩为人造小平原、宽幅梯田,307亩能够做到节节拦蓄、层层分解洪水流量。
高西沟村为何能成功?关键在于“尊重规律、扎实苦干、目光长远”。早在上世纪50年代初,为了改变“十种九不收”的灾害频发困境,高西沟就以“敢教日月换新天”的精神,持续探索水土保持综合治理。1982年实行“包产到户”时,高西沟顶住压力,坚持“树不分、林不砍”,封山禁牧、集体管护,为后人留下了厚实的绿色家底。
“你们坚持不懈开展生态文明建设、与时俱进发展农村事业,路子走的是对的。”习在高西沟村考察调研时指出,要深入贯彻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把生态治理和发展特色产业有机结合起来,走出一条生态和经济协调发展、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之路。
“近两年,高西沟人牢记嘱托,持续维护和提升已有治理效果。”米脂县林业局总工程师燕如鹏说,其中,加大对森林防火的投入力度,建立森林防火瞭望塔、监控平台;抚育林地、改良草地,不好的地块补植补栽;排查水库、淤地坝安全,有序加固维护。
更为重要的是,高西沟村民愈发深刻地意识到,生态路就是致富路,生态治理与经济发展不是矛盾、冲突的关系,而是相互成就、双向奔赴的关系。
“以前总想着,怎么才能把东西种活,现在土壤更优渥了、条件更好了,大家就开始想,怎么才能把东西种好、种出高附加值。”燕如鹏说,“村民们发现,此前种植的山杏可以换成红梅杏,山杏两块多钱一斤,一亩地最多几百块收入,而红梅杏三块多钱一斤,把增加的产量算上,一亩地能有将近两千块收入。”
米脂小米是“金豆豆”变成“金品牌”的典型,是生态治理和特色产业有机结合的代表。陕西青创联盟电子商务股份有限公司供应部负责人马强鹏告诉记者,该公司以每斤高于市场两毛钱的价格从农户手里收小米,然后对其进行专业加工处理,再通过网络电商等渠道销售,从而打开更广的市场、打响更高的知名度,与村集体、村民共赢。近年来,米脂县已扶持建成国家级小米融合产业发展示范园1个、市级现代农业园区2个,红枣、挂面等产业也实现了规模化、产业化、品牌化发展。
黄河流域生态保护非一日之功,需要历史耐心和战略定力。目前,榆林年流入黄河的泥沙量已由新中国成立初期的5.13亿吨减少到2.12亿吨。“榆林已建成超2.2万座全国最大的淤地坝群,拦截泥沙36.7亿立方米。”榆林市发改委副主任郑亚说,2022年新建拦沙坝485座、淤地坝33座,治理水土流失面积930.02平方公里,今年有望新建拦沙坝238座、淤地坝38座。
接下来,榆林将继续在生态环保上登高望远,为高质量发展腾出空间。具体来看,一是守好毛乌素沙地70年的绿化成果,让它从浅绿线年榆林市投入绿化资金约15亿元,重启飞播造林;二是不向黄河输泥沙、排污水,黄河流域沿线所有的污水处理厂必须要做到达标排放;三是真正实现碧水蓝天,让老百姓切实获得幸福感,2020年至2022年,榆林中心城区空气质量连续三年全面达标,优良天数达到320天,16个国控断面水质改善幅度位居全国第一方阵。
今年底,一架价值1.2亿元的高性能人工增雨飞机,将在榆林投入使用,榆林也将成为我国首个拥有人工增雨飞机的地级市。只要符合造雨条件,榆林就打算派它上天飞一圈。这背后,是榆林人对水资源的无尽渴望。
“千里万里春草色,黄河东流流不息。”1000多年前,唐代诗人王维在榆林感叹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哺育着华夏大地。但到今天,黄河水资源保障形势严峻,水资源总量不足长江的7%,人均占有量仅为全国平均水平的27%,水资源开发利用率高达80%,远超一般流域40%的生态警戒线。水资源成为制约黄河流域高质量发展的主要自然因素。
“有多少汤泡多少馍。”习提出,要坚持以水定城、以水定地、以水定人、以水定产。这成为黄河流域各地区发展建设的刚性约束原则,是破解黄河流域水资源短缺矛盾的关键。
榆林地处黄河流域上中游干旱半干旱地区,是典型的缺水城市,人均水资源量不足陕西省一半。对榆林来说,水是最宝贵的自然资源。无论是农业生产、工业生产,还是城市发展、居民生活、生态建设,均受到水资源制约。可以说,水资源决定了榆林高质量发展的上限。如何破解水资源约束,是榆林登高的关键。
“近年来,我们全力推进水资源节约集约利用,坚持把水资源作为最大刚性约束,千方百计破解水资源不足瓶颈,取得了明显成效。”榆林市水利局副局长田斌表示。
在榆林科创新城核心区,水上运动中心湖水潋滟,如同一块绿色宝石镶嵌在大地上。水面上,摩托艇、皮划艇来回穿梭,在惬意中带走夏日的炎热。这湖水就来自周边煤矿的疏干水。
榆林将煤矿疏干水视为“珍宝”,在全国首创煤矿疏干水综合利用,这是榆林对水资源利用的一种成功尝试。在榆阳区榆神矿区金麻片区煤矿疏干水综合利用项目现场,记者见到了榆阳区水利局煤矿疏干水项目协调办公室主任焦雄军,老焦是学化学的,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矿井水利用的行家。
“这已经是今年第66次接待外部参观了。”焦雄军告诉记者,煤矿开采过程中会产生大量地下涌水(疏干水),这部分废水在各大煤矿经无害化处理后,统一调配作为生产、生活和生态用水,解决了大问题。
记者了解到,这些矿井水有的用于城市园林绿化,灌溉着绿意葱茏的植被;有的计划引入上百公里长的管道,帮助更为干旱的南部山区打造高标准农田。改造后的农田,每亩租金可从50元提升到500元以上。
别小看这些矿井水。在榆林谋划建设的矿井水综合利用项目覆盖范围内,年涌水量高达2.74亿立方米,这与榆林全市12.58亿立方米水资源可利用量相比,是块体量不小的资源。田斌说,“很多人觉得矿井水不好,其实处理后是可以利用的,这方面已累计投资30多亿元”。
污水资源化利用是另一宝。榆溪河贯穿榆林整个市区,被称为榆林城的“母亲河”,但它曾经是一条远近闻名的“臭水河”,流域内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排污口。如今再临榆溪河,记者眼前却是一汪清水,这得益于榆林在污水处理上的不懈努力。
在榆林市第三污水处理厂,记者看见,黄色浑浊的污水经过多级处理后,变得清澈见底。“花很多钱处理污水后,如果简单外排就太浪费了。”榆林市第三污水处理厂厂长高阳介绍,处理后的尾水分为三部分,一部分送至榆能榆神热电有限公司,作为电厂生产用水;一部分送至榆溪河生态长廊,作为公园绿化用水;无法回用的尾水才会排放至榆溪河。
针对榆林水资源短缺、水环境污染和水生态损害等问题,近年来榆林以城镇生活污水资源化利用为突破口,合理布局区域再生水的生产、输送、调配和利用,经生态环境部2轮审查,2022年11月成功创建“全国区域再生水循环利用试点城市”。
治水是项系统性工程。为持续解决榆林生产生活用水问题,一张以东线引黄、西线引黄、矿井疏干水为骨干,以大中型水库为节点的“榆林水网”,正在加紧绘制中。
近年来,榆林积极推动用水方式由粗放向节约集约转变,强化水资源“双控”,制定出台了《榆林市水资源管理办法》《榆林市水资源刚性约束实施意见》等长效机制,把水资源论证作为项目前期关键环节,严控高耗水产业准入。同时,榆林开展水资源管理专项整治,完成了水资源、矿井疏干水、农村饮用水“三水”核查,严厉打击不合规取水行为。
与多数人的认识不同,榆林近一半的耗水来自农业领域,用水量远高于工业。推广高效旱作节水农业,是当地发展农业的重要出路。
在榆阳区小纪汗镇小纪汗村,一望无际的农田里,郁郁葱葱的玉米秆随风摆动,滴灌输水管有序分布,地头的水肥一体化设备源源不断为庄稼输送养分。
2022年,小纪汗村共实施漫灌改滴灌项目3641亩,涉及农田灌溉电力补强,配备水泵电机和滴灌设备50套。才1年时间,小纪汗村村民就尝到了滴灌的甜头。经实测,小纪汗村实施滴灌的地块,产量不降反增,部分亩产甚至提升到了2100斤,不仅省时、省力、省水、省肥,还能让庄稼真正吃饱喝足。
“我们计划用5年时间实施高效旱作节水农业300万亩,逐步破解水资源短缺瓶颈。”榆林市农业农村局乡村振兴规划发展指导中心主任王海鹏说,通过推广示范,已探索出高效旱作节水农业“节水改造、补灌扩面、技术推广”三条路径。在灌溉区、补灌区、纯旱区因地制宜分类推广旱作农业六大模式,初步实现“三节两增”,亩均约节水30%、节肥20%、节劳20%、增产20%、增收20%。
对于下一步发展,郑亚表示,将进一步合理规划人口、城市和产业发展,强化水资源双控,坚决抑制不合理用水需求,大力发展节水产业和技术,实施全社会节水行动。2025年用水总量控制在14.32亿立方米以内、万元GDP用水量较2020年降低6%。
虽然榆林的水资源治理工作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整体上看,榆林仍然是重度缺水地区,不仅水资源短缺,可利用量少,而且时空分布不均,含沙量大,开发利用极为困难,水资源短板仍然困扰着榆林长远发展。
如何全面加强节约用水管理,推动水资源作为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支撑向刚性约束转变,用水方式由粗放低效向节约集约转变,科学合理匹配水资源和产业结构,榆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做好黄河流域生态保护的同时,还要谋划榆林的高质量发展。如果说这是在下一盘大棋,榆林的能源产业就是“棋眼”,一招活、满盘活。
10月23日,中国海油传来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在鄂尔多斯盆地东缘发现我国首个千亿方深煤层气田——神府深煤层大气田,探明地质储量超1100亿立方米。该大气田位于陕西省榆林市,中国海油目前在该区域共部署了超100口探井,单井最高日产量达26000立方米。
不只是煤层气,榆林地下还埋藏着丰富的煤气油盐资源。早在1984年,一条“陕北有煤海,质优易开采”的新闻传遍全国,各路开发单位向此云集,拉开了榆林能源产业大发展的序幕。
依靠这些资源,榆林快速成长为我国最重要的能源基地,这里不仅是“西气东输”源头、“西煤东送”腹地和“西电东送”枢纽,也是我国四个现代煤化工示范区之一。榆林也得以快速完成了一座城市的财富积累,GDP、居民收入快速增长。当地群众回忆说,“煤价高的时候,就是简单地挖煤卖煤,不用想其他赚钱的方式”。
由于煤炭成本低,赚钱容易,也少有能源化工企业愿意主动转型升级。榆林市能源局清洁能源科科长高学峰介绍,榆林能源化工以成品油、甲醇、聚乙烯、聚丙烯等大宗能源化工产品为主,整体链条短、附加值低,处在产业链中低端。
国家“双碳”目标的提出,让这座城市重新审视发展规划。榆林市经开区党工委副书记、纪工委书记许海峰透露,彼时一些刚上马的大型煤化工项目开始停工,陕西省也准备将煤化工从“十四五”规划中抹去。一系列变故让榆林人坐不住了。
所有的变革,都伴随着阵痛。2020年,煤炭及相关服务业已占到榆林全市GDP的75%以上。在严格的环境约束下,煤化工产业还要不要发展?如何平衡好能源化工与高质量发展的关系?
2021年9月13日,习到国家能源集团榆林化工有限公司考察时强调,煤炭作为我国主体能源,要按照绿色低碳的发展方向,对标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目标任务,立足国情、控制总量、兜住底线,有序减量替代,推进煤炭消费转型升级。煤化工产业潜力巨大、大有前途,要提高煤炭作为化工原料的综合利用效能,促进煤化工产业高端化、多元化、低碳化发展。
牢记嘱托,榆林人重拾信心——这种信心不来自“走老路”,而是“开新局”。
在煤炭、油气资源丰富的榆林,不搞现代能源化工产业,按部就班倒腾资源是没有出路的。只有把榆林建成世界一流的现代能源化工基地,才能高效绿色地利用好能源资源,才能处理好生态保护与高质量发展的关系。
“考虑到榆林的资源禀赋,最适合发展的就是煤化工产业。”为了获取前沿信息,榆林经开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孙守洋每天都要拿出时间阅读英文报纸,在他看来,现代煤化工的技术水平、能耗、水耗已不可同日而语。“榆林的煤出油多、热值高,非常宝贵,要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利用有限的土地、能耗、水耗资源发展高端项目。”
驱车向榆林市东北方向行驶80余公里,电网纵横、吊塔林立、车来车往……一片创业的热土呈现在记者眼前,这里是榆林在建民营企业投资最大的煤化工项目——神木神信循环经济产业示范项目所在地。
该项目和人们印象中的传统煤化工大为不同,在高端化、低碳化方面开足了马力。记者了解到,神信项目围绕煤炭高效转化利用及BDO(丁二醇)下游精深加工做文章,煤基可降解生物材料、高端纺织材料、高性能树脂、绿色新兴环保建材等含“新”量、含“绿”量俱足的高附加值产品,都将在此开花结果。同时,整个生产过程节水、节煤、减排,完全改变了高能耗、高污染的发展模式。
“在榆林,上马这么大规模的民营企业项目还是第一次。为给项目腾出能耗指标,政府关停了不少落后产能。”神木神信新材料有限公司总经理李宁感叹道,“政府想把这个项目做成标杆,倒逼当地能化企业转型升级。”
如果说神信项目的美好图景还在描摹中,国能榆林化工已经把能化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愿景变成了现实。在该公司,记者仔细观看了煤炭的奇妙旅程:一块块黑乎乎的煤,历经十多个关卡与环节的运行和转化之后,变成了传输带上一袋袋白色的塑料“大米”,把煤炭资源消化、利用得干干净净。尤其是镇厂之宝聚乙醇酸(PGA),在海水和土壤中可以做到完全无害降解,且与生产聚烯烃产品相比,PGA的吨产品原料煤耗降低二分之一,吨产品二氧化碳排放降低三分之二,吨产品的工业增加值提高2倍至3倍。
崭新的装置,高耸的塔罐,交错的管廊,连排的计算机屏幕……走进陕煤集团榆林化学公司,现代能源化工企业的气息扑面而来。今年上半年,该公司1500万吨/年煤炭分质清洁高效转化示范项目热解启动工程开车成功,顺利产出合格煤基柴油、石脑油,开辟了一条低成本、高效率煤制芳烃新路线,将有力推动煤化工、石油化工和高分子材料既“错位”又“融合”发展。总投资2315亿元的工程全部竣工后,这里将成为全球最大的煤化工项目。
公司副总经理王为锋深耕煤化工行业30多年,他告诉记者,榆林化学要做平台公司,通过规模化降本筑巢引凤,提供化工原料初级产品,吸引下游企业一同研发生产高附加值精细化学品。“我国很多高端化学品都依赖进口,要突破必须靠自研,公司已在日本成立研究院进行联合攻关,很快会出成果。”王为锋说。
在榆林经开区管委会,记者登上48米高的观光塔,环顾一周,目之所及的是世界先进水平的能源化工产业集群。
能源化工行业资本密集、产业链长,属于长跑项目,往往需要群体力量。“要把一间房变成一座楼,招大引强,做精做细。”孙守洋说,其他地区多以单体项目为主,榆林在搞现代煤化工产业集群,延链补链强链,好处是腾挪空间很大,生产要素、国际竞争力都能得到保障。
可降解材料产业园、新能源材料产业园、高端碳素材料产业园,这些都具备打造千亿元级产业集群的潜力……谈起未来发展,孙守洋给记者描绘了一幅现代能源化工基地的宏伟蓝图。
白色的机械臂来回“穿梭”,搬运试管,倾倒化学品,配制实验所需的催化剂,不仅干活利索、操作速度远超人类……这不是科幻电影,而是记者在榆林中科洁净能源创新研究院AI催化智能实验室中看见的场景。
新一轮能源转型浪潮中,新兴技术将成核心驱动力,推动能源产业从资源主导向技术主导转变,榆林也很快认识到了这一点。2022年8月,投资10亿元的榆林中科洁净能源创新研究院正式投用,中国科学院大连化物所、工程热物理研究所等机构人员陆续进入园区开展研发,加快突破现代煤化工、氢能、储能等领域关键核心技术。
榆林中科洁净能源创新研究院副院长卢巍表示,科技含量不高仍是榆林发展现代能化产业的薄弱一环。现在榆林对科技资金投入力度很大,来的科研人员很多,人员素质快速提升。研究院开启和承担了榆林创新转型、科技研发的使命和重任。
一套“组合拳”下来,对于破解脆弱生态和地下高值财富开发之间的矛盾,榆林有了大方向。西北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田洪志说,“一煤独大”的产业结构既给榆林带来各项收入,又对高质量发展提出了更高要求。利用好煤炭资源,做好能源转型,实现可再生能源与化石能源平稳过渡是榆林可持续发展的必经之路。
从紧紧抓住水沙关系调节这个“牛鼻子”到促进煤化工产业高端化、多元化、低碳化发展,从“土生土长”的高西沟样板到全球最大的煤化工项目,从南部六县的县域经济振兴到北部六县的能级跨越……向高攀登,“山丹丹开花红艳艳”的榆林图景正徐徐展开。
发展理念决定着发展方向、发展质量。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这一“国之大者”,对榆林来说既是现实的紧迫问题,也是发展的长远和根本问题。为此,榆林正守住生态和安全两个底线,统筹发展和生态,统筹发展和安全,统筹发展和稳定,按生态、经济、社会规律办事,努力实现经济行稳致远。
梳理数据不难发现,短短两三年间,榆林完成了两个历史性跨越:一是GDP位次连升15位,挺进50强俱乐部,在全国的经济位次从第57位跃升到42位;二是榆林一路赶超宜昌、襄阳、洛阳等传统地级强市,首次晋级中西部非省会第一城。从地理区位来看,榆林地处陕西、甘肃、宁夏、内蒙古、山西交界之处,位于黄河“几”字弯核心腹地,位列19个国家级城市群之一的呼包鄂榆城市群之内。可以说,经济强市只是榆林的第一步,区域中心城市才是更长远的追求。
除了产业链内部的升级之外,借助能源生产优势,培育与之相关的高端能化装备制造业,也是榆林的产业晋级之道。这方面,榆林已经有所行动。去年初发布的《榆林市支持装备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实施意见》提出,到2025年底,力争装备工业总产值突破100亿元,着力打造为中国西部能化装备智能制造产业基地。
与此同时,榆林也开启了“新能源革命”。数据显示,榆林年平均风速达6米/秒以上,年可利用小时数超过1500小时至2000小时;全年太阳辐射达5500兆焦耳/平方米至6000兆焦耳/平方米、可利用发电小时数超1400小时,发展风电、光伏可谓得天独厚。截至2022年底,榆林累计新能源装机量近1800万千瓦,而远景风机装备制造、隆基光伏组件等项目也已开工。此外,利用能源化工产业特有的“富氢”资源耦合优势,榆林正在建设氢能工业园,致力于成为培育氢能多元化应用的沃土,引领示范氢能产业朝着高质量发展。
与十多年前“黑金狂欢”带来的周期波动不同的是,这一次,榆林正在形成资源由“三个转化”向保障国家能源安全转变、产品由大宗化学品向终端应用品转变、产业由点状分散式向现代能源产业集群转变的新发展模式。相信只要沿着产业升级的道路向前,无论国际风云如何变幻,榆林都能跨越周期,保持强劲的增长势头。
榆林不只是一座资源型城市,更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这里是黄土文化的发源地、陕北民间艺术之乡,剪纸、石雕、泥塑、民歌、秧歌、说书远近闻名;这里是陕西省的文物大市之一,石峁遗址、战国秦长城、东晋统万城、隋长城、明长城等气势雄浑;这里还是全国著名的革命老区之一,红军长征的落脚地。
“煤炭资源会越挖越少,但文化旅游资源却越挖越多,目前榆林已启动石峁、白云山国家5A级景区的创建工作。”榆林市文化和旅游局副局长林茂绿说,曾经有人觉得,榆林人现在有钱了但没文化,实际上,文化才是榆林人真正的自信。“黄河流域文化的精神内核是淳朴、善良、热情,即便身处艰苦环境,也能保持积极乐观的态度,保持对于幸福生活的向往。”
文旅资源能否成为未来的增长极?对一座现代化城市而言,文化既是印记,更是精髓和灵魂。在这里,悠久的历史孕育了不朽的文明,黄土文化、长城文化、边塞文化和红色文化交相辉映,让榆林成为一座多元文化相互交流碰撞的历史名城。向未来,对“国之大者”的坚守,对新发展理念的践行,坚韧不拔、守正创新,能否赋予榆林多轮驱动又蹄疾步稳,焕发新的生机?
70年来,榆林实现了由“黄沙围城”到“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国家森林城市”的蝶变。同时,得益于庞大的资源储量,榆林成为西气东输、西电东送、西煤东运、北煤南运的重要源头。在此过程中,榆林一直思索着如何将保护生态环境和保障能源安全的外部压力,内化为全员共同呵护的思想自信和行动自觉。
“创造了860万亩流沙全部得到治理的生态奇迹!”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生态文明研究中心研究员周宾说,榆林的生态文明探索实践对于我国黄河流域和西北地区其他城市实现高质量发展和高水平保护相统一起到了典型示范,对于促进美丽中国建设和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具有重要贡献。
“外部约束能在一定程度上规范生态保护的实施,推动政府、企业和公众采取积极的环保措施。然而,也可能存在执行不力、监管不足等问题,导致有效落实打折扣。这时,内生动力就显得尤为重要。”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水土保持研究所研究员朱元骏说,公众的环保意识、企业的社会责任感、科技创新等这些动力能够推动个体和组织自发采取积极的环保行动,从而进一步推动政府和企业加大环境保护力度,形成更具活力的良性循环。
如今,榆林的产业越做越大,家底儿也越来越厚,有了经济基础,向上攀登的步子是不是可以迈得更大一点儿?对此,榆林人的回答是:登高更要“稳”字当头,时刻对标对表,确保榆林各项事业方向不变、道路不偏。
“符合的就多干、快干、干好,不符合的就坚决不干。稳就是进、稳才能进,要稳稳当当,不抢跑、不抢头彩、不急功近利,扎扎实实办好榆林的事。”榆林市委书记张晓光说,要始终心怀国之大者,全力保障好国家能源安全,深入推动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确保上下一心,不折不扣。
从“千山远向云霄列,一水还从沙漠来”,到毛乌素沙地正在地图上消失;从守着金饭碗过穷日子,到“以自然之道,养万物之生”……榆林人越来越体悟到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的久久为功,功不唐捐。把黄沙锁住,把黄土留住,最终让黄河变清,榆林责任重大、使命光荣。
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榆林正遵循习的嘱托,努力走出一条创新驱动、绿色低碳、开放共享的高质量发展之路,探索以新发展理念引领推动中国式现代化的榆林实践。